流言总存在于无聊和妄想的土壤中，混合了各种猜忌、恶意、嘲讽、中伤，在阴暗的角落里口耳相传，在你的背后缓缓流淌，若你听到了只言片语回过头，却又消弭得不剩一丝一毫，若你较真想找到它的源头，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。
就像一桶泔水你哪知道它最初是源于被咬了一块的萝卜，还是掉在地上又被捡起扔进来的那块肥肉，或者是被吃进肚里又被呕出来的一滩秽物？但无疑流言的确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，它防不胜防，而且一不小心就会粘上一身肮脏。
老村长急匆匆的跑到大槐树下时，孙书敏刚刚打完一趟太极拳，头上还有热气蒸腾。
现在他每天早上都要打上几圈，虽然这些招式未必能帮助姚驰宇应对险情，但这东西强身健体确实不错，最起码而今双腿觉得更有力了。
孙书敏见老村站还在喘气，笑着问道：“啥事儿，看把你慌得。”
“孙先生，明日当值锄草那几家说是不来了！”老村长总算喘完了，吞了一下口水，急急的说道。
现在地里的活路已经不如抢种时那么繁忙，无需家家户户参与的时候，便采用了每日分派几户当值轮作的方式，如此一来也让乡亲们轻松不少。
“不来了？！”孙书敏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说是最忙的时候过去了，而且墨萱姑娘说年末还会收一次山货，他们想趁这几日天气晴好，进一趟山采点蘑菇、野山梅什么的，好攒下钱来为年关做准备。不过他们也说了，很感激孙先生，到时候采来的山货也会送一些过来。”老村长说道。
“是哪几家？”孙书敏问道。
老村长扳起指头数了四五家，然后又说道：“可能还有几家，只不过明天还不当值，所以暂时没提，不过私底下我也问了一下，估摸可能还得有这个数。”
孙书敏咬牙切齿的说道：“这不是过河拆桥吗？你也没劝劝他们？”
他知道今天能有这四五家，明天就会有另外四五家，如果这样发展下去，到时候又变成各家顾各家，这集体就算是垮了。
老村长嚅嗫着说：“劝了，但也没用啊，这腿脚都在人家身上，田契也在人家手上，来与不来全靠自愿，总归不能把人五花大绑的弄来啊……”
孙书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，赶紧安慰老村长：“老人家，刚才我心急了，不好意思。这事我再琢磨琢磨，看看有没有办法先稳住其他人的心思，你先回去吧。”
老村长走了两步，一咬牙回头又说道：“孙先生，有些话可能不当对你说，但到了这个份上，我也不得不说了。现在我听见村里有人说，其实你并不是什么神明，若是神明哪里还需要这么辛苦抢种，只需要稍微施展神通，这一茬粮食还愁没有？便是再多的东西也能变得出来。”
孙书敏听了这话气得脑袋发晕，倒不是因为人家怀疑他不是神明，他自己也从没把自己当做神明，但现在他需要威信，没了威信后面的事情会越来越难办。而这流言无疑戳到了他的痛处，让他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。
要么他显出神通，继续维持神明的面孔，要么他拿出办法，让剩下的人安安稳稳的待下去，不然流言不止，迟早会让刚刚运作起来的集体分崩离析。
继而又想到前些日子自己还在为脱离了虚无缥缈的神明崇拜而高兴，不由得苦笑一声：“行了，我知道了，你先回吧，这事儿我自己再想想。”
老村长见孙书敏露出一副颓态，顿时说道：“孙先生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，我杨守明干了这么多年村长，到如今也是半条腿迈进棺材板的人了。但是跟着孙先生我第一次将乡亲们集合起来一起干活，看着一群群人翻地，一群群人挑水，一群群人播种，我站在这大槐树下，那感觉威武得像个将军。”
老村长讲得激动了，连下巴上的胡子都抖抖索索起来。“我是个乡下人，去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高阳城，没见过大世面，所以这高阳城也就是我的天，这青峰村就是我的地，如果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中能够干出点什么功绩，到时候我躺在棺材里也才能安心啊！早先我就在想，照这么个干法，今年时间紧，尽量能把粮交上也就罢了，但是到了明年我们就能把山坡上那片荒地也翻出来，种上果树。再开一条沟渠到河沿，乡亲们取水也方便，远离河沿的瘦地有了水，收成也会更多，乡亲们的日子就会一天一天好起来。这些事情我以前想都不敢想，单家独户哪里干得了这些，但现在看来也不是不可能。我以前那么多年村长算是白干了，到现在算是才咂摸出点味道来。”
他吞了一口口水又继续说道：“孙先生，我现在也不知先生究竟是不是神明，我不该这样想，这是大不敬。但我想，先生肯定是大能人，呆在青峰村只怕委屈了先生，总有一天先生要走出这青峰村，但为了乡亲们，我求求你了，千万不能让集体散了啊！散了，再聚集起来就难了，乡里乡亲的一起生活了一辈子，我不想到得最后看到他们离开这块土地，变成居无定所的流民啊！”老村长说道后来，眼眶里不禁流出泪来，说罢又要下跪。
孙书敏赶紧将他搀住了：“老人家，容我想一想吧，别着急。”
老村长走了，背影有些佝偻，散开了的几缕白发在初秋的风中翻飞，竟显得有些悲壮。孙书敏眼眶也有些红了，一回头，坐在桌前的罗稻言便递了一张纸过来，说道：“这是那几户人家的工时，已经算好了，但还有用么？”
孙书敏没有接，恍惚中说了句留着吧，便掉头回家了。
家里姚母正坐在屋檐下努力学着刺绣，说是也要为集体尽一份力。只不过动作远不如清溪灵巧，所以屡屡扎破手指，见了孙书敏笑道：“今天孙先生回来这么早？”
孙书敏努力牵了牵嘴角，说道：“是啊，今天早点。”说罢这句，本来已经迈进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：“我去找找墨萱姑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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